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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一直在想,什麼是壯遊?

 

  要到天涯海角、誰都到不了、杳無人煙的深山嗎?要到窮鄉僻壤、沒人探尋過、鳥不生蛋的叢林嗎?我們要揹著幾十公斤重的行李,肩負著夥伴的性命、然後承受高山症的威脅嗎?我們要手拉著手、小心翼翼避免滑倒、然後慌忙的在急流中溯進嗎?

  我常常想,人生就是一場冒險。光看現在我書桌旁的這隻螞蟻就曉得了。牠在爬,是啊,牠在爬。牠可能出生個幾天吧,遇到一些同伴,可能有些欺負牠,有些跟他很要好,然後可能有訓練一些接近食物和聯絡同胞、應該也有避免遭受攻擊的技巧等等,然後長大啦,應該有生小孩吧。到處闖來闖去,然後爬到我面前。被我壓死了。

  我活到現在二十幾歲,經歷了大大小小的冒險,然後未來,我還得繼續面對下去,我的現實挑戰、我的人生、我的冒險。

  那麼,我為什麼要壯遊呢?我平常每天遭逢到的,不就是壯遊嗎?我一直用我的肉身去迎接著每天射進我房間窗戶的烈陽,用我的身軀去承受父母與自己的期許和壓力,我每天都在驚險刺激與不確定中度過。應該說,每個生物,都是如此。

  一開始參加壯遊,我並不會疑惑。去就對了。然而在現在八月底了,所有行程都結束了,我卻開始質疑起來。大家要問我們,我們壯遊中學到什麼?我也問自己,我去做了什麼?想了什麼?有了什麼改變?

  在進行這場壯遊的過程中,我自己發生很多事情。現實一團混亂。所有事情從八年前就不對勁,全部錯置,生活一片泥沼,經濟壓力把我壓得喘不過氣。疲憊。除了疲憊,還是疲憊。很空虛,很茫然。工作、上課、吃飯、睡覺......週而復始。這是被現實壓垮的小螻蟻的生活。

  偶爾,在進行壯遊的同時,我會在吃力的踩動著踏板時,一邊腦充血、一邊思考著我的未來。在爬行上坡的時候,因為體力很差的關係,喘氣喘不過、頭腦昏沉發暈、心跳爆炸、膝蓋裡的骨頭都要穿出皮來了,似乎快到彌留階段,這時,我想到我的人生;在下坡的時候,因為摔過傷過骨折過,我非常謹慎,非常驚恐,想著摔車的後果,全身顫抖、全神貫注、嘴唇抿成一片、眉頭皺的死緊,這時,我想到我的人生。

  然後我想到《阿拉斯加之死》說「我的人生活的很快樂」的那個年輕人。

「我想,有一種餓是文明餵不飽的。即使加上了感官、物質和人群也無能為力。 只有透過一種刻意的精神上和身體上的孤獨,將全部的自己投向曠野,生存的原始悸動和心靈的飽足才會發生。」 

  於是我曉得了,為什麼這麼多人喜歡去冒險,是因為想要孤獨,是因為要拋開平日的謹慎與追求逃出空殼的靈魂。為什麼我這麼弱還要跟一群瘋子去騎腳踏車,是因為我想要瀕死的感覺,感受我活著、感受我的信念、探求我的體力與心智的底線。

  從三月底開始的幾個週六日,一直到八月中,我們跑了大大小小數十條苗栗鄉道。繞來繞去,看來看去。平坦一點的地方,周遭的鄉民用完全聽不懂的客家話快速交談,並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我們,我感覺彷彿置身國外。高聳一點的地方,一堆觀光客開著四輪傳動的車子,對我們興奮的喊「加油!」,我有回到環島時的錯覺。我們並沒有遇到很多有趣的人,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可說,但卻得到很多陌生的人的幫助。我們並沒有說很多話,我們的默契和體力也並不是非常好,計劃性也不夠,進行的也不甚完美,但是我們去了,然後回來了。我們並不是環島、翻山越嶺、溯溪野營,我們只是在苗栗走走逛逛而已,不會有「完成了」、「征服了」的成就感,可是,我們「去」跑了。

  我們,就像是螞蟻一樣,就像是芸芸眾生一樣。

  這只是,一場人生冒險的片段而已。

  人生的冒險,就是一場壯遊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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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踏板上的孩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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