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要回到8/14下午,從在雪見上準備下坡之後開始講。
那時似乎已經下午四點,我們拖著一身疲憊,預備下滑到13.71公里處交叉口時,左轉繼續下滑苗61通往梅園天狗,然後再一路下滑到豐原。運氣好的話,七八點時還會有車,我就可以跟可愛又可怕的苗栗鄉道說掰掰,回到討厭的台北國了。
當然,這只是運氣好的說詞。
從最頂點下滑沒多久,四周開始起大霧,超級大霧。我伸手不見五指,山上的濕氣和白茫茫的一片瞬間變得毛骨悚然,一點詩意都沒有,在狹窄又傾斜、右側是些許落石痕跡、左側是一大層白煙看不見底層、前方與後方是不知道何時會冒出來的自小客車。聽力不好卻只能聽聲辨位的我,專注的傾聽,周遭卻一片靜寂。偶爾,四周像是沾了棉花糖的松木,會隨風搖曳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;或者,會有一些小動物,參雜在一片靜默的山上,發出嘰嘰機或者吱吱吱的叫聲;然後,還會有一些白霧,因為風吹而飄來飄去,雨也漸漸的大了起來。
在我這個體力耗盡、卻又需要全神貫注按著煞車、注意會不會打滑、視野又小的可憐的人看來,以上,通通只讓我更加害怕而已。
路況並不是很好。之前連續的上坡令我崩潰,然而在期待的下坡上,卻也無法盡情的享受逐風的樂趣。曾經下山打滑摔車的我,心想這個兩千公尺可不是開玩笑,戰戰兢兢的小心控制著前後輪的煞車。然而LES休息太久之後又連操三天,現在來這個魔王級地區,變速和煞車開始變得不靈,後外胎也因為換沒多久,騎起來飄來飄去的,我的重心一直前傾,手已經僵到幾乎按不住煞車,心臟緊張到忘了跳動,雙腳因為腦殘穿著夾角拖的關係,非常不穩,所能做的,只是盡我所能的,凝神細看、仔細聆聽,小心下坡,小心閃避前後的車子。慢?我已經不在乎了,我的命比較重要。
我的命?
以往視如草芥的我的命,如今卻顯得這麼重要。遇到挫折過不去、想不開的時候,我並不是很在乎我的命會活多長,會到哪裡去。反正又不重要、又沒人關心、又不會有啥成就,我有什麼好在乎的呢?如今在這樣接近天國、瀕臨死亡的時候,我在一片混沌不清的大霧中,一心只想保住我一條小命。
我的心跳。
我聽見我的心跳,夾雜在窸窸窣窣的樹葉聲中、夾雜在雨打在濃霧上的風聲中、夾雜在LES輪圈和柏油路的摩擦聲中。
LES,我只能靠你了。
LES說,我也只能靠你了。
龍應台在〈山路〉裡說:「有些事,只能一個人做。有些關,只能一個人過。有些路啊,只能一個人走。」
我又想到Caetano veloso的鴿子歌Cucurrucu Paloma,咕咕嚕咕咕的,似乎迴盪了整片霧濛濛的山林,山林很靜寂,很超脫,我聽著咕咕嚕咕咕的鴿子聲音,雨濛濛的下著。雨滴漸漸的淋到我頭上,視線漸漸的模糊,顫抖不穩的手強自鎮定著,我一直都沒有說話。
「Cucurrucucu… paloma, ya no llores」耳際的溫柔男音這樣呢喃著,別哭了啊,別哭了。